一直以來都是話題人物的「村上春樹」先生(特別在每次諾貝爾文學獎提名、頒獎期間),一轉眼今年已滿70歲。從他的第一本小說就開始閱讀,每次只能努力地藉著文字來想像故事情景,而慶幸村上春樹的小說總是很有畫面。某天,突然想出去散散心,心想著不如去探訪村上春樹居住過的地方,尋找小說裡的場景親眼感受一下吧。因此就這樣跳上了電車,開始了這趟旅程。
在青春期進入了村上春樹的世界
在踏入旅程之前,先來回憶一下過去。第一次開始接觸村上春樹的書是在高中2年級,當時閱讀的是「遇見100%的女孩」和「聽風的歌」,已經忘了有是否有什麼特別的契機而開始,只記得第一次接觸時,可以感覺到某種程度是相當新潮獨特的故事寫法,用語表現上也是。在著迷著日本文化同時,這也是在高中中大學時代生活中小小的救贖之一。
當時特別喜歡村上春樹的短篇集,讀起來比較有趣又容易進入故事情節中。
一邊咀嚼著文字,腦中就浮起了在原宿街頭某個女孩經過的模樣。
而中長篇「聽風的歌」,以高中生還涉世未深的程度,在似懂非懂的文字間游離,當時一起閱讀著村上春樹的同班好友:「『完美的文章並不存在,就像完美的絕望並不存在一樣。』你不覺得這句話很酷嗎?」但其實我怎麼也想不透這句話究竟想傳達什麼意思,而我們就這麼度過了青春期。
在那之後也持續閱讀著村上春樹的作品,他的小說總是帶著奇幻的元素在裡頭,像是主角死去的好友「老鼠」,披著羊皮的「羊男」,海邊卡夫卡裡面出現的父親「約翰走路」…等;而小說主角們也總是帶著類似的特質:孤獨、身邊的女人總是一一離去,並且不斷地在尋找著什麼;那些難以捉摸的神秘感總讓人貪婪地期待著故事發展。而另一方面,村上春樹過去也持續寫過雜誌的隨筆專欄,在專欄所「讀」到的村上春樹,就像是個囉唆的中年歐吉桑(實際上的確是個中年歐吉桑),一邊抱怨著周邊發生的事,一邊反用逗趣的口吻在述說著生活中發生的故事。
對村上春樹來說,那些專欄散文以及翻譯的工作是在寫長篇小說和長篇小說之間「稍微喘息的時間」;而寫小說才是真正需要花上經歷進行長程馬拉松般的作業。對讀者來說,在閱讀短篇散文小說和長篇時,可能也是差不多的感覺。
跨了世代卻不主流的村上小說
村上春樹曾在自己某本小說的序裡寫到,收到年輕讀者的來信,說從父母的書架上找到村上春樹的書而開始閱讀,並且喜愛上;代表著村上春樹的作品,某種程度不分年齡跨越著世代。雖然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回頭再看到早期作品,可以感受到故事中的環境背景有那麼一點時代的距離,但裡頭所訴說著的價值觀和世界觀,並不太被時間這件事所拘束著。
曾經和友人聊到了村上先生。
村上春樹文體之特殊性,連日本(友)人都背書;被形容帶有「外國小說」的部分,或許可以推測是和村上春樹從小就開始閱讀許多外國文學相關。而如今在全世界已被翻譯成超過40國語言,即使不是那麼「一般主流」的大眾小說,但其普遍於世界的程度和其他知名作家相比也不惶多讓。
某次無意間在圖書館找到村上春樹專區,更深深感受到其作品的「話題性」。雖說在書架上被歸類為「村上春樹」專區,但放的卻都不是本人的書籍作品,全部都是村上春樹(包括其作品)被討論的書籍們。「如何閱讀村上春樹?」、「村上春樹語辭典」、「一本書就可以了解村上春樹」…等,看著許多人用不同的角度和口吻來闡釋自己所見的「村上春樹」及其作品,不論是正面或負面,主觀或客觀,對當初總在凌晨時刻的家裡廚房桌前默默寫著第一本小說「聽風的歌」的村上春樹來說,是怎麼也都料想不到的事吧。
成為小說家之前──爵士吧「Peter Cat」(國分寺)
村上春樹在大學還沒畢業時,就結了婚、開了爵士吧,和「一般的日本人」來說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而第一家爵士吧 「Peter Cat」就開在JR中央線的「國分寺站」(国分寺駅)。國分寺站的「Peter Cat」後來搬遷到「千馱谷站」(千駄ヶ谷駅),如今當然在國分寺已找不到這家店的蹤影。作為朝聖地點來說還是很直得去探訪一下。
彷彿靜止在過去的「ほんやら洞」餐廳
國分寺時期的「Peter Cat」就位在車站南口一家名為「寺珈屋」喫茶店的地下一樓,而如今店面早已消失,來到這裡只見當時位在斜對面的這間「ほんやら洞」。
「ほんやら洞」雖然就位在馬路旁,但外頭就像是宮崎駿故事裡會出現的房子一般,被茂密的綠葉所包覆著。鮮綠的葉子和招牌紙所呈現的老舊痕跡更襯出其對比。
由於是下午時段,店內沒什麼客人,因而選了可以全方位觀察店裡的角落座位。店內從櫃檯到客席桌椅,無不帶著歲月的痕跡;梳著西裝頭的吧台老闆與看似是常客的老先生有一句沒一句地對話著;背後是已褪黃的大片塗鴉牆,而牆角上的時鐘也靜止地停在7點58分,這幅風景好像時間就停滯在過去哪個舊時代一般,我就像是不知從哪闖進的外來客,而村上春樹在幾十年前,可能就在我旁邊的座位品嚐著招牌咖哩飯也不一定。
幻想時間結束。店招牌上的咖哩飯已上餐,是一道相當特別的咖哩飯,這是人生第一次吃到飯上淋著葡萄乾的咖哩飯。
深入探索國分寺「Peter Cat」的蹤跡
成為小說家的起點──「明治神宮球場」(千馱谷)
千馱谷(千駄ヶ谷)這一帶,街道安靜的方式讓人覺得可以稍喘口氣,並且感到心情愉悅。這裡可以說是村上春樹開始寫小說的起點。村上春樹在自己的「身為職業小說家」一書中清楚敘述了當初開啟作家人生的契機。
當時村上春樹就住在千馱谷這一帶,而神宮球場就剛好在附近,因此也能輕鬆地就到球場去看球賽。當天是廣島隊對村上春樹支持的養樂多燕子隊,一局後半,燕子隊的希爾頓選手將球擊向外野,是一支二壘安打。
據村上春樹本人敘述,當時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天上慢慢飄下來,而他就這麼用雙使接住,像是英文裡「epiphany」(瞬間靈感頓悟)一詞的說法。就這樣,以那支二壘安打的瞬間為分界,開啟了她的寫作人生。在球賽結束後,村上春樹就搭電車到新宿的紀伊國屋書店買了稿紙,開始了第一本小說「聽風的歌」的創作。 順帶一提,這本小說實際上是先用日文寫出來後,接著再試著用英文寫一次,最後再把英文翻譯(移植)回日文而完成的。再順帶一提,這第一本小說,也同時獲得了群像新人獎。(鼓掌…)
村上主義者聖地「ブックハウスゆう」(2017年結束營業)
「千馱谷站」位在JR總武線的「代代木站」(代々木駅)與「信濃町站」(信濃町駅)之間。第一次到這裡時,拜訪了被稱為村上主義者(喜愛村上春樹的人)聖地的「ブックハウスゆう」(Book House Yu)書店,這間書店就像是家裡附近個人經營的那種典型老舊小書店。老闆在店內最角落的地方,佈置了一個「村上春樹の世界を想像する勉強会」(想像村上春樹世界的讀書會)小專區,可以感覺到是「愛情を込めて」(滿滿的愛意)所製作的,包括了許多村上春樹的書籍作品、相關雜誌報導等,雖然非常手工,但可以感受到老闆想要分享村上春樹的熱情。
照片中的紅白燈籠,據說是村上春樹還在經營「Peter Cat」時期,捐給鳩森八幡神社的,連這都能入手,老闆肯定是「村上超級主義者」(村上鐵粉)。
可惜「ブックハウスゆう」因經營等關係,在2017年休業閉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到這間書店時,用破爛的日文大膽地詢問了村上春樹的事,老闆如是說:「以前有遇過村上春樹唷,他不怎麼多話,但可以感覺得出是個『芯が強い人』(意志堅定強大的人)。」印象很深刻,熱心的老闆,當時在還從書店最裡頭的廚房端出了梨子來請我一邊享用,一邊可以欣賞著「村上春樹の世界を想像する勉強会」貼在牆上大大小小的村上情報。據說只要到了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前,村上主義者大夥就會聚在「鳩森八幡神社」倒數看結果。儘管年年獎落他人家,但這樣的活動還是讓人們相當期待。
意外的美味相遇──「Monmouth Tea」
第一次到千駄谷時,另外還發現了一間紅茶店「Monmouth Tea」(實際上應該是以奶茶最為人氣),雖然這間店和村上春樹並沒有什麼特殊關聯,但招牌奶茶(Monmouth Tea)茶葉和牛奶的完美搭配絕對會讓人眼睛一亮。但如果說在日本國內只能推薦一杯美味的奶茶,絕對會豪不猶豫地把寶座獻給這間店。
另外特別欣賞這間店還有兩個原因,第一是營業時間相當長,從AM7:00~AM00:00,對於店家總是早早關店的日本國度,如此長的營業時間相當少見也相當感謝。第二是店家在早晨會推出相當超值的「モーニングセット」(Morning Set)——一杯飲料加上20日圓就能獲得馬芬一個。早餐套餐從開店賣到中午12點,賣完為止。兩者皆是佛心來著的。
店主是個看起來相當有元氣的歐吉桑,在舊時代也曾經當過一般上班族,後來辭職決定要開紅茶店,為此一個人到英國倫敦旅行尋找靈感去。當時在一間名為「Tea Room」的店裡點了杯奶茶,望著店外來往的路人一邊休息著,而眼前那條街道的風景,正和店主想開的紅茶店所在場所氛圍完全吻合,因此以該條街道名「Monmouth Street」為靈感,為自己的店取名「Monmouth Tea」。回到東京也開始尋找和「Monmouth Street」相似的地方,而那就正是在千馱谷的街道上。
跟著小說的腳步朝聖去(高圓寺、野方、廣尾)
除了上述兩個指標性的地點之外,村上春樹的小說裡出現的許多場所,也是組成這一個個故事很重要的元素。《挪威的森林》的早稻田大學一帶、 《尋羊冒險記》中的主要故事舞台北海道、以及在 《海邊的卡夫卡》當中位在四國的神秘圖書館等,散佈在日本各地;而在東京都心內的許多角落也有著村上春樹小說的影子,不論是特意計畫前往或不經意地經過,在那個場所的瞬間,或許又能再度喚起小說裡的奇幻故事情節。
出現兩個月亮的「高圓寺兒童公園」(1Q84)
有看過1Q84的讀者,相信對「兩個月亮」不會太陌生。男主角在高圓寺的兒童公園看到了兩個月亮。而高圓寺站周邊其實就有不止一個兒童公園,其中最符合故事中敘述的被認為是「高圓寺中央公園」。
高圓寺這一帶聚集了不少二手古著小店、咖啡店、雜貨店,是個相當適合挖寶的地方,到這裡除了尋找兩個月亮之外(請帶鏡子),別忘了留點時間逛逛這些帶有不同特色的小店。
住在「野方」的尋貓中田先生(海邊的卡夫卡)
位在新武新宿線「野方站」其實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住宅區,也很符合故事中的感覺。
跨越「外苑西通り」的天橋 (1Q84)
一樣是《1Q84》小說中,女主角青豆住在「自由之丘」(自由が丘),並且在「廣尾」(広尾)的高級健身房上班。
在小說裡提到的「外苑西大街的人行天橋」(外苑西通り歩道橋),指的大概就是天現寺橋十字路口的天橋了。
起司蛋糕形的貧窮「三角地帶」(遇見100%的女孩短篇集)
在村上春樹「遇見100%的女孩」這本書裡某個短篇故事——「起司蛋糕形的我的貧窮」當中,敘述著關於主角和另一半住在一個三角地帶的生活。
剛好在1974年,村上春樹在國分寺開了Peter Cat,正好吻合了這個故事的時間點。故事裡的主角和另一半,指的應該就是村上春樹夫妻倆。
從地圖上可以清楚看到,「JR中央線」和「西武國分寺線」這兩條鐵路出了「國分寺站」後不久就分道揚鑣,而成就了這個三角地帶。不禁也想到《鐵達尼號》裡傑克與羅絲站在船頭大喊著「I’m the king of the world!」那個具指標性的浪漫畫面,只是故事中這個譬喻性的船頭三角地帶,有的只是電車經過的噪音聲。
當然,如今村上春樹早已不在那,不變的是現今在那三角地的住戶每天被左右夾攻的電車聲仍轟隆作響。
跳出故事,尋找更近距離的村上春樹
從2018年開始,村上春樹先生開始多了一個「職業」,就是DJ。大約每隔3個月左右,TOKYO FM就會開始預告村上先生的限定節目又要開始嘍!
第一次是在2018年的8月。記得當時在小設計事務所上班,人相當少,上班時間不太會有閒聊對談,唯一的聲音就是播放一整天的TOKYO FM。某天,TOKYO FM有一句沒一句的節目內容和廣告依舊左耳進右耳出,突然間出現了村上春樹的聲音(其實那也是第一次聽到村上春樹的聲音),是個相當年輕的老頭的聲音(咦?),說了類似「我要當DJ了,就在8月5日,敬請期待」之類的宣傳台詞。當時一聽到內心振奮不已,忍著興奮的心情,環顧四周,只見同事們若無其事地埋頭於電腦前。村上春樹果然不是那麼主流啊…,心想。
原本只是期間限定的DJ活動,沒想到持續到2020年仍進行中。想必村上春樹本人應該也玩得挺開心。從那之後,村上春樹似乎在日本的活動也越來越多,例如有不定期舉辦對談會,另外還和其母校攜手設立「早稻田大學國際文學館」(亦為大家所通稱的「村上春樹圖書館」);以村上春樹文學為基礎,並國際化地研究、傳遞文學情報,進行國際交流。其中館內也會有許多村上春樹小說作品的原稿、執筆的相關資料、訪談文章、作品的書評、大量的外國翻譯書籍、以及本人所收藏的數萬張的唱片等,就像是「村上春樹書房」的概念。圖書館的設計則是由知名建築家隈研吾先生著手,預計於2021年完工。
對村上主義者們來說期待程度或許會高於奧林匹克。而這個「村上春樹圖書館」也讓我想到當時在千馱谷「ブックハウスゆう」書店裡的「想像村上春樹世界的讀書會」小角落,彷彿就是它的超級豪華進化版。如果說誰會是最期待「村上春樹圖書館」開張的人,肯定是「ブックハウスゆう」的書店老闆吧。
この番組は、村上春樹史上初、自らがディレクターとなりテーマに合わせて選曲し、語ります!…
村上春樹散步地圖東京篇(Google Map)
村上春樹已經70歲,卻還不斷地在創作著。總是非常珍惜享受他小說裡的奇幻情節和帶點似懂非懂的世界觀,也很愛他抱怨玩笑式的隨筆專欄,期待他繼續跑步繼續寫作,讓村上主義者們有更多踩點的旅程可以期待。
附上散步地圖,隨時更新中。